【露普】晨光曦微
冰霜在樺樹和山楊上結成剔透纖細的花狀晶體,於月光下散發幽靈似的白光,為莫.斯.科的郊外平添一股神秘而詭譎的氛圍。
「天鵝都到哪兒去了?天鵝都飛走了。烏鴉又到哪兒去了?烏鴉都留下了。」
繁忙而徒勞無功的改革工作結束後,醉醺醺的伊凡哼著荒腔走板的怪歌,搖搖晃晃走到住了半個多世紀的家門前。
不,立.陶.宛、喬.治.亞、愛.沙.尼.亞、拉.脫.維.亞、亞.美.尼.亞……甚至姊姊和娜塔莉亞,在所有「家人」都相繼離開的現在,這裡根本稱不上是個「家」。
橫貫東.歐的「鐵幕」千瘡百孔,而自己也已然一無所有。
不想進入那空空蕩蕩又無比冰冷的所在,伊凡乾脆靠在厚重的楠木門邊,右手握拳在門上胡亂敲了起來,一邊唱道:「基爾他到哪兒去了?基爾他逃走了。民主德.國同志到哪兒去了?民主德.國同志飛灰湮滅了。」
「本大爺活得好好的,該死的伊凡‧布拉金斯基你少在這胡說八道!」
大門忽然從被人從裡面打開,伴隨一句伊凡無比熟悉的怒吼,他一個重心不穩跌了進去,正好倒在一具溫暖的軀體上。
伊凡下意識往對方身上蹭了蹭,只是沒兩下就被用力推了開來,繼續連珠砲似的怒吼。
「本大爺才不過離開一年,一年!為什麼這裡卻像荒廢二十年的鬼屋一樣,全都是酒瓶、灰塵、蜘蛛網和清都清不完的垃圾?」
基爾伯特越說越氣,乾脆扯著伊凡的圍巾,把他拉到一面同樣布滿灰塵的穿衣鏡前。
「戈巴契夫和葉利欽到底在搞什麼鬼?看看偉大的蘇.聯閣下您把您自己搞成什麼德行?人民現在酗酒吸毒悲觀厭世的傾向已經夠嚴重,要是知道他們的國家也已經要死不活,跟路邊酒醉的流浪漢沒兩樣的話……」
「嘻嘻,是基爾耶!」
把一句又一句的怒吼當成耳邊風,伊凡醉眼迷濛,戳戳銀髮青年的臉頰笑道:「喝酒果然有點好處,至少能看到基爾的幻影。」
「就說本大爺只是回去處理德.國統一的後續問題,你還真當本大爺掛掉變成幽靈啦?」
「喔……」
伊凡點點頭,似懂非懂,驀地拉拉基爾伯特的袖口,怯生生地問道:「我可以吻你嗎?基爾。」
「本大爺在訓話,你說什麼傻話?!」
基爾伯特氣沖沖扯著伊凡的圍巾來回搖晃,卻在看到對方空洞無神的眼眸與不斷滑落的淚水時,再也罵不出口。
曾經的俄.羅.斯帝國愛哭又愛撒嬌,天真地幻想要跟歐洲的大家作朋友,尤其是他最最喜愛的「普.魯.士王國」。
他們時而結盟時而敵對,就這樣在歐.洲大地上糾纏了兩個多世紀。
直到1917年11月7日,布爾什維克革命。
「馬克斯是你的、社會主義是你的,就連弗拉基米爾‧伊理奇‧列寧都是你送來給我的,我該感謝你的『再造之恩』嗎?親愛的基爾伯特。」
那一天,俄.羅.斯帝國流下最後一滴淚水,微笑著走入歷史。
新生的蘇.聯強大殘酷、冷血專制,一度成為能與美.國互相抗衡,宰制半個世界的超級強權。
他不再哭泣也極少撒嬌,就連夜裡的索求也是強勢大過溫柔,儘管表面上依然用溫和甜美來偽裝。
「你……」
基爾伯特胡亂拭去紫眸青年頰邊的淚水,一時之間慌了手腳。
自從被迫進入鐵幕成為蘇.聯的衛星國以來,他就常常幻想把這隻老愛任意妄為(尤其在某件事上)的大個子踩在腳下的那一刻到來,順便大笑著諷刺:「你這混帳終於有這一天本大爺實在是太爽了哈哈!」
但事到臨頭,面對「蘇.聯」七十四年來第一次的哭泣、第一次的示弱,基爾伯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,只覺胸口又悶又疼,難受無比。
他心裡掙扎一會,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:「可以。」
「謝謝。」
伊凡小聲道謝,在銀髮青年的額頭上印下輕輕一吻,唇上傳來的熱度讓他安了一點點的心,稍微敢相信對方是真實的存在。
「可以再吻一次嗎?」
「……嗯。」
得到首肯後,伊凡小心翼翼朝那思念已久的薄唇吻去,他的動作極其輕柔,彷彿在膜拜什麼。
良久良久,伊凡才依依不捨抬起頭來,以更低的音量,戰戰兢兢地問道: 「那,可以抱一下嗎?一下下就好?」
「你被漢堡笨蛋飼養的外星人抓去改造了是不是?怎麼才一年不見,就變得這麼沒種……」
基爾伯特罵沒兩句便嘎然而止,被對方再次滑落的淚水和消沈的模樣弄得心情煩躁又不知所措。
「啊啊啊煩死了,要做就快點做!」
他乾脆主動吻了上去,撬開對方的唇瓣與之唇舌交纏,慾望的火焰劇烈延燒,終至一發不可收拾。
「基爾的嘴……不行,啊、那裡不行……」
「該死的,本大爺第一次服務你還主動讓你上。不要叫得好像本大爺在強暴你一樣。你以前……唔……不都上得理所當然嗎?怎麼今天反而純情起來?」
「戈巴契夫說我不能再用武力強迫,不然大家都會討厭我、離開我,所以我也不能對你……」
「本大爺已經夠討厭你了,再怎樣也沒辦法更討厭……哈啊……笨蛋……閉嘴專心做……啊啊……快一點…….」
1991年的冬天特別漫長也特別寒冷,無邊無際的白雪將俄.羅.斯晦暗的大地、破敗的街道、荒涼的田野……以至一切的一切盡數吞沒,彷彿在預示它即將面臨的命運。
激情過後,伊凡的肉體得到無比的歡愉,心中卻仍然充滿不安。
他像驚弓之鳥般毫無安全感,一個晚上驚醒好幾次,每次都要提心吊膽地摸摸身旁,確認基爾伯特沒有離開後才敢再次入睡。
「你煩不煩啊?這樣總行了吧!」
同樣被干擾到睡不好覺的基爾伯特終於再也受不了,鑽到斯拉夫青年的懷中,讓他能擁著自己入睡。
伊凡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,從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徹底決裂以來,基爾伯特從未對自己如此溫柔。
但是今晚,一切卻都……
伊凡使勁咬破嘴唇,用腥甜的鮮血和劇烈的痛楚確認自己不是在作夢,隨即調整姿勢、收攏雙臂,讓懷中溫暖的銀髮青年能睡得舒服些,自己也逸出小小的、滿足的喟嘆。
「基爾真的不會和姊姊、和大家一樣……離開我嗎?」
基爾伯特沒好氣地說道:「加裡寧格勒是屬於你的,你要本大爺到哪裡去?還是說,本大爺的話就這麼不能相信?」
聞言,伊凡微微顫抖起來。
「Пролетарии всех стран, соединяйтесь(全世界無產階級,聯合起來)……大家是這麼說的,還把這句話刻在國徽上答應留在我身旁,現在卻一個一個全都走了。」
「向宮廷開戰,給平民和平,剝奪掠奪者的一切,一切權力歸於蘇維埃……列寧是這麼說的,教我把布爾什維克奉為圭臬。現在的葉利欽卻說了,說要反腐敗、反特權、反共產主義,帶領俄羅斯與腐朽的蘇維埃制度決裂。」
斯拉夫青年嗓音甜美,語氣卻虛弱無力,帶著濃濃的哭音。一字一句,把基爾伯特的心臟狠狠揪緊,幾近窒息。
「我信任的盟友離開了,我信仰的主義崩潰了……你說,我還能、還敢再相信什麼?」
基爾伯特嘆了一口氣,陷入長長的沈默,最後終於明白自己為何心痛。
無論外在變得多麼強大,世界各國是如何厭惡他畏懼他或者服從他,對基爾伯特來說,伊凡的本質始終沒變,還是那個有著孩子似的天真殘酷,同時可愛笨拙,讓人心軟、心疼,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大笨熊。
「笨蛋……」
基爾伯特掙脫伊凡的懷抱,湊上去一點一點,吻去他臉上的淚水,最後捏住他白白軟軟的臉頰,用力一扯!
「給我聽好了,本大爺的話就是真理!」
在伊凡驚疑不定的注視下,基爾伯特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,彷彿回到那個被冠以「條.頓戰神」之名,在歐洲縱橫馳騁、不可一世的年代。
「所以,你只要相信本大爺就行。」
儘管到了冷戰後期,他們的關係已然緩和甚至能用和諧來形容,彼此心中仍存在揮不去化不開的疙瘩。
那時的伊凡太過強勢而基爾伯特驕傲依然,即使肉體無比親密,還是無法率先低下頭來,坦然向對方表達自己的情感。
或許,直到一切崩解後的現在,他們才能重頭來過。
1991年12月25日,俄.羅.斯將國名由「俄.羅.斯.蘇.維.埃.聯.邦.社.會.主.義.共.和.國」改為「俄.羅.斯.聯.邦」。
隔日,蘇.聯最高蘇維埃通過最後一項決議,宣布蘇.維.埃.社.會.主.義.共.和.國.聯.盟自此不復存在。
那一天,風塵僕僕的伊凡返回他位於莫.斯.科郊外的住所,卻在門前來回踱步,深怕裡面空無一人,而自己又要面對那難堪的寂寞。
傍晚來臨時,屋內亮起明亮的燈光,大門也在同時敞開,銀髮紅眸的青年從屋裡探出頭來。他身上還穿了件圍裙,似乎是正在準備晚餐。
「傻站在那裡幹什麼?快進來。」
看到在屋外吹了不知道多久的冷風的伊凡時,他立即握住對方冰冷的大手將之拉入屋內。
「喔、對了。」
屋內飄盪著馬鈴薯濃湯的香氣,頓了頓,基爾伯特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臉頰,給了伊凡一個大大的笑容和擁抱。
「歡迎回家。」
伊凡又有了流淚的衝動,卻不是因為悲傷或痛苦,僅僅源於幸福與感動。
無須親密的接觸或肉體的歡愉,僅僅單純的擁抱,就已如此地溫暖、如此地溫柔,讓人依戀不已。
「嗯,我回來了。」
伊凡再也不是那個宰制半個世界,可以與美國爭奪世界霸權的蘇.維.埃.社.會.主.義.共.和.國.聯.盟,僅僅是俄.羅.斯,一個仍為社會混亂、經濟落後、人民生活水平低落而苦的前共產主義國家。
他的掌心已然空無一物,再也沒有力量強行留下任何事物。卻有個人主動伸出手,陪伴他在這最為艱苦的黑暗時代中並肩而行。
一切都在崩潰、一切都在改變。
而他們將重新相愛。
這是幾個月前跟Bee*討論解體時的露普到天亮後一時手癢寫出來的小短文XD|||
到今天才想到挖出來貼。
單純解饞用,
不是國之聲的未來或番外,
以後就算寫到這個時代,
人物和感情發展應該也不會是這樣。
不過解體前後露樣那種戰戰兢兢、小心翼翼,
還有重新認識彼此、再次相愛的詮釋我很喜歡,
以後寫到時說不定還是換沿用,
雖然這一篇裡其實沒寫多少XD
因為是臨時寫的,
資料只有看一部份,
歷史背景只有寫一點點,
我就懶得寫註釋了(毆